书香

## 书香 书架上排着许多书，横的，竖的，厚的，薄的，新的，旧的，整齐的，歪斜的，挤挤挨挨，好不热闹。这些书的主人，一个瘦长的中年人，每日总要在这架子前踱上几回，摸摸这本，翻翻那册，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书香，你闻到了么？"他每每这样问我。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爱书人的，然而这回却有些踌躇了。我实在闻不出什么特别的气味来，除了那陈年的纸张散发出的微微酸味，间或夹杂些灰尘的气息。但看他那副陶醉的模样，又不好扫他的兴，只得支吾着点头。 "这《史记》是民国版的，纸已泛黄，墨香却愈久愈醇。"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册，捧在手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而这本新出的杂志，"他忽又换了另一本，随意地翻着，"油墨味太冲，纸张也太光滑，简直不像书了。" 我凑近闻了闻，新书确有股刺鼻的味道，却不明白为何旧书的味道便高贵些。大约在他眼中，书非旧不能读也。 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书香"，不过是附着在书上的他自己的想象罢了。他爱的不是书的内容，而是书的形式——那发黄的纸页，那磨损的边角，那前人留下的批注痕迹。至于书中写了什么，倒不甚重要了。 他的书房里，书越积越多，几乎无处下脚。每有客来，他便引以为傲地展示他的收藏，细数每本书的来历与价值。客人多半敷衍地点头称是，实则对那些发霉的纸页毫无兴趣。 一日，他兴奋地告诉我，淘到了一套珍本，花了半年的积蓄。"这可是绝版了，"他神秘地说，"市面上再难找到。" 我问他书中讲的什么，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原来他买来后，连翻都没翻过，生怕弄坏了书页。那书便被供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裹着透明的塑料套，像个标本。 后来他失了业，家中经济日渐拮据。我劝他卖掉些书以解燃眉之急，他却勃然变色，仿佛我提议他卖儿鬻女一般。 "这些书是我的命！"他吼道。 然而肚子终究是不懂得欣赏"书香"的。在饥饿的逼迫下，他终究开始卖书。先是最不值钱的，后来连那些"珍本"也一一出手。每卖出一本，他便像割去一块肉似的痛苦。 最后，书架空了。他坐在空荡荡的书房里，神情恍惚。 "书香……没了。"他喃喃道。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那些书于他，不过是些装点门面的物事，他何曾真正读过它们？如今书去楼空，留下的不过是空虚罢了。 书架上积了厚厚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