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3日踏入南信院,这一次不是以考生的身份,而是以新进辅导员。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会从事这份职业。
在此之前,我在千百年前的故纸堆与帝都魔都写字楼里自由切换,一半苍老,一半崭新;一半稳健,一半跳跃。我几乎从未想过这两条路之外的第三种选择,然而坐到全然陌生的办公室局促不安时,我才真切意识到,第三种选择安稳落地。然而对于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辅导员,尚且困难,遑论优秀?
我学中文出身,且是中文中最艰深晦涩的专业——中国古典文献学,很难与即兴交谈的人解释“中国古典文献学”究竟学些什么?解释版本学、校勘学、训诂学,再兜兜转转到经史子集,着实费劲,往往字斟句酌,还是会引来一句“哦哦,是古典文学”的回应,起初还会在“原来是吟风弄月,诗词文翰”的“定性”中挣扎,到后来变成频频颔首。谈起我的专业,一度还是隐痛,又骄傲又遗憾,不管多复杂的心绪,我还是渴望让它以另一种形式在我而今的生活中存续。
从入职以后每每遇见学生金坛籍贯后呼之欲出的“哦!你和段玉裁是同乡诶”,譬如看到仪征脑海里全是“春秋奇才刘左盦”,到“高邮王氏父子”的条件反射,忍不住会告知苏州的学生,观前街附近可以寻见潘祖荫、顾颉刚的旧迹,而常熟有诸如脉望馆、汲古阁、铁琴铜剑等颇负盛名的藏书楼,不妨一探。再到平时学生浮躁违纪,也会在教育之余让其静心反求诸己,心平气和言说着“不迁怒,不贰过”,也建议他们抄抄《道德经》、《论语》、《庄子》。学生假期闲来无事,考虑到与其为碎片信息裹挟,迷失在信息旋涡中,不如在日常构筑内核稳定,向内生长的自我框架,于是,也在群里推荐经典读物,给学生提供稀缺的自学资源、资料获取链路,我多希望在我手上的学生能跳出囿于小我的局面,多些对社会的观照,在苍茫宇宙与独立自我之间寻求审视的动态平衡。
再到后来,我不再满足于日常教育中不自觉地零碎输出,开始在疫情蔓延的春季学期,寻求新的路径实现对学生的情绪安抚,同时能潜移默化地实现教育目的,我联合与我志同道合的同伴——嵇凌群、于凌珊老师,在获得分院领导支持之后,基于现实举办了包括“Ta来听我的演唱会”云上演唱会、“阳光战疫,云上接力”云上健康运动、“云上有间博物馆,邀你水拓DIY”在内的系列活动。大抵在印证陀思妥耶夫的话,在具体的生命和事件中安放爱与关怀,温吞但是稳妥。
工作的空间逐渐在拓展,我的实验不再仅仅流于“云上”,在条件允准之下,我开始走向线下。从前我负笈南雍,见识了以“为往圣继绝学”而自任的大先生们,听闻过“一口吸尽西江水”的学术豪情,也曾经在老师的指导之下,参与过“江苏省志·著述志”的提要撰写,加之做客南京十年的心情,以上凡此种种,都在敦促我开展一场新的实验,在工科背景,立足职校土壤,推进人文素养教育。于是,我申请了以“寻找‘小地名’背后的‘大金陵’——现地学视阈下的地名考索社会实践”,也在暑假如期启动,把文化小课堂设立在南京的大街小巷,随时打开文献,边走边学,边看边问,边思边悟,我想在这片挪步两三,典故即见的金陵城,耳濡目染,总要沾染些情怀罢。在网红打卡之地之外,在熙熙攘攘恍兮惚兮之余留一片自由而独立的精神净土,总要知晓“新亭对泣”曾在哪里上演,总要将南京“人文阜盛”的抽象分量转化的可以置于手中掂重。毕竟,比宏大叙事更有力量的是参与其中充当小小角色。
在实践进程中,我所指导的实践团拍摄了微电影,它粗糙,雏形初具,尚待打磨,最后拿到了小小的奖,算是我纪录片开端。微电影的最后,我提及心路历程,以及那些年恩师的亲炙,讲实践初衷,也讲愿景,我不知道这些在孩子们心里落种深浅,唯一知道的,是我确实开始以另一重身份播种,等待一场不知规模的发芽。而我将此冠以“教育”之名。我期待共鸣,直到学生们也能明白“大丈夫拥书百万,何假南面百城”包孕的力量而不断进取,直到他们能面对疫情有所焦灼,混沌度日之际能忽然体悟“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潜在的哲学意涵与生活的密切联结,直到在蜗名蝇利汲汲营营不能自已时能抽离调转,直到在念及“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发现自我边界,拥有无可撼动的信念和坚实的责任感,直到……那就是我可以自在无碍而“窗对六朝松”,扪心坦言自己的教育旅途,不虚此行。
文/网络与通信学院老师 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