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徐特立六十大寿时,应战友与学生之邀,撰写《六十自传》,自述人生往事。提到早年办学时,他曾回忆道:“一九二四年,我由欧洲回国,结交了一些共产党员。我办长沙女师,他们就做了我的支柱,如牺牲了的陈章甫、罗学瓒”。在徐特立与罗学瓒的一生交往中,他们既是湖南第一师范学校的师生,也是赴法勤工俭学的同学,还是一起创办长沙女子师范的同事,更是投身革命、志同道合的同志。两人胸怀家国,热心教育,矢志革命,为党的事业和中国革命贡献了毕生精力,并作出了不可磨灭的重要贡献。
赴法留学成“同学”
1918年,蔡元培、吴玉章等倡导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经*、蔡和森等人大力宣传和组织,湖南的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开展尤为热烈。
抱着考察学习强国经验的初衷,罗学瓒先于1918年到北京大学预备班学习法文,做好赴法的准备,后于1919年9月2日到达法国巴黎。1919年6月,徐特立也决定赴法勤工俭学,决心做一个“扶拐棍的留学生”。不久,他卖掉一部分书籍器物,筹集到一笔经费,于当年9月启程赴法。两个月后,42岁的徐特立抵达法国马赛。从此,徐特立与罗学瓒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两人的关系也从“师生”变为了“同学”。
来到法国后,在华法教育会的安排下,徐特立先进入木兰公学学习了8个月的法文,再到里昂附近的圣侠门钢铁厂做工。罗学瓒则先是在蒙达尼公学学习,后被介绍到施乃德钢铁厂做电工,最终被分配到克鲁佐总厂。
留法勤工俭学的生活是充实又辛苦的。徐特立在写给好友姜济寰的信中,讲述了到工厂半工半学的情况:“目前伙食也须自备,一二月以后如仍无钱给我,将另择一厂。一日作工六时,上课二时,寄宿舍距工厂约二三里,一日往返四次,费一小时余,归舍作饭、吃饭,尚须一二小时,晚间要预备法文,无片刻暇,写信须待星期日,往往有团体事在星期日开会,更觉忙迫。”罗学瓒在写给*、周世钊等人信中,也叙述了类似情形:“自入工厂以来,每日要作八小时的工,工后又要上一个半小时的法文课,又要回朋友的信,要看阅书报(此处各同学定阅书报甚多),几乎有日不暇给之势”。
师生二人尽管不在一个城市,相互之间仍不时通气,就留法勤工俭学同学普遍关注的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交流。徐特立表示将着手研究“工读并进,是否能造就高深学问”“作工同学,将来即入工校,抑专以作工为糊口计”“国内有款津贴,如何方能收实效”等问题。1920年11月12日,在写给徐特立的回信中,罗学瓒就前两个问题进行讨论。他提出,造就高深学问需要三个条件,即要人勤奋、要有时间、要有金钱。绝大多数留法勤工俭学的同学都极为勤奋和节约,大家在做工之余能可以挤出不少时间和省出一定经费,用来保障学习。因此,他认为勤工俭学“当然是可以造就高深学问的”,并且“在勤工俭学会中,将来必定要有很多求得高深学问的”。对于工读关系,罗学瓒也提出了若干思考的方向,并认为“现在一部分工读的人,以自己的能力不够,以一处一时的现象,来抹杀一般人和各方面的关系,这是由于他们见识不到,思考不周的原故,不消说得”。
1920年底,受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经济萧条的影响,法国大批工厂纷纷倒闭,失业潮遍及全法国。组织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华法教育会也宣布切断与学生的经济关系,留法勤工俭学学生面临非常严峻的生存和求学危机。同为湖南籍的勤工俭学生何长工回忆:“那时好多法国人失业,哪有安插我们的位置?没工做,又租不起房子,好多人只好就住在华法教育会,屋里住满了,就在院子里搭帐篷,等着救济。晴天还可以凑合,一下雨就狼狈极了,像一群叫化子似的。”困窘的留学生们不得不以土豆和豆饼充饥,但是“因为没有钱买汽油,土豆都烧得半生不熟,吃到肚里,不好消化;吃长了,就闹胃病;学生都病倒了”,“好多人就这样不明不白死掉了”。
在这样的形势下,围绕“勤工俭学还是否可行”“勤工俭学到底是以勤工,还是俭学为目的”“勤工俭学学生是否继续勤工、是否享受官费补助”等系列问题,留法学生们开展了非常广泛而激烈的争论,并且分化为“蒙达尼派”和“勤工派”两个群体。“蒙达尼派”以蒙达尼公学就读的部分工学世界社的成员为主,认为做工已经不能达到俭学的目的,勤工俭学已然失败。“勤工派”代表人物有李立三、赵世炎等人,他们对勤工俭学报以较为乐观的态度,坚持继续勤工俭学。
罗学瓒虽为工学世界社成员,却并不认为勤工俭学已然失败。他认为:“勤工俭学比专居学校的,其成就要迟缓一点时日,这是无容讳言的。但这是时间缓急的问题,不是能不能的问题。”徐特立当时也较为认同“勤工派”观点,他在《驳蒙达尼同学的公启》中指出:“蒙达尼同学说做工不能达到求学的目的,非绝对的,是相对的。”对申请官费补助,徐特立实际上是支持的。他表示:“目前我们再发起向政府请津贴,是我十分赞成的;但不赞成将工读主义取消,及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津贴。”
1921年2月28日,以蒙达尼派学生为核心的400余名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为争取“吃饭权、工作权、求学权”,到巴黎的中国驻法使馆请愿示威,史称“二·二八运动”。罗学瓒也参与到其中。徐特立当时坚信勤工俭学可以获得成功,对蒙达尼派的主张和做法均不太认同,也反对以此激烈方式来实现勤工俭学的目的。他在《致留法湖南勤工俭学生书》中,呼吁学生们“二月二十八日出校,万不可来协社。人多不能容,徒然自损”,建议大家不要对华法教育会报以希望,及早做好准备,并呼吁“各同学联络一气,有钱的暂拿出共用,渡过暂时危险”。
尽管在“二·二八运动”中,师生二人观点迥然不同,但是在几个月后发生的两场新的斗争中,两人始终站在了同一个战壕里。1921年,北洋政府以中法实业银行案,同法国政府商谈秘密借款。消息传出后,留法学生极其愤慨,于当年6月至8月多次组织声势浩大的拒款运动。徐特立和罗学瓒都积极参与到反对中法借款的斗争中。由于徐特立在留法学生中享有较高威望,他还担任了拒款临时委员会委员。慑于留法勤工俭学学生等旅法华人施与的强大压力,中国驻法大使陈箓不得不签署拒款声明,拒款运动最终取得成功。
在拒款运动结束后不久,留法勤工俭学学生又立即投入到争取开放里昂中法大学的斗争中。
1919年,吴稚晖、李石曾、蔡元培等提议在法国建立中国大学,以促进中法教育事业,促使法国退款庚子赔款。1921年9月,经过一番筹建,里昂中法大学即将开学。“二·二八运动”失败后,相当多的留法勤工俭学学生经济非常困难,陷入“工不能做,学不可求”的困境。他们把进入中法大学就读,作为在法继续学习的绝佳机会,甚至是唯一途径。此时,中法大学发出通告,提出进入中法大学读书须经考试,且有官费支持或经费保证的条件。
9月17日,徐特立、罗学瓒等一百多人代表各地勤工俭学学生来到巴黎,参加代表大会。代表们一致把开放里昂大学作为唯一目标,并提出了“誓死争回里大”“绝对不承认部分解决”“绝对不承认考试”等要求。不久,留法学生们又听到中法大学校长吴稚晖将从国内带来100多名学生来法就读的消息。留法学生们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号召各地勤工俭学学生,向里昂中法大学进军。
9月21日,蔡和森、罗学瓒等人组织“入校先发队”,强行进驻中法大学。第二天,里昂当局以扰乱治安为由,命令警察强制先发队员迁出校园,学生们坚决不肯。随后,115名先发队员被拘捕,罗学瓒也在被拘之列。学生被拘后,周恩来、徐特立、王若飞等倾尽全力营救被捕学生。
徐特立还与黄齐生到中法大学,与吴稚晖当面进行交涉。他曾事后回忆:“这时我和黄还相信吴之为人,一到里大,见了吴,吴却大骂说:‘勤工俭学生不守纪律,无办法。筹款不成问题。’我和黄回答说:‘不守纪律是由于失业,不能求学,又不能生活下来,有钱必然有办法,吴先生对于筹款的方法怎样?’吴答:‘我已写信给陈篆要他筹款。’这时,我们认为吴是一个在野名流,陈箓是国家的公使,吴有何权利命令公使筹款?只是对我们的欺骗。”
最终,法国政府以被拘学生“擅自入校”“过激党”等罪名,决定将蔡和森、罗学瓒等104人强行遣送回国。罗学瓒被迫结束留法生涯,于11月23日抵达上海。回国后不久,他便加入了成立仅几个月的中国共产党,投身革命大潮中。徐特立则继续进行勤工俭学,后到比利时、德国考察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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