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从字面上,大约可以理解为声音的快乐,或声音带给人的快乐。从名词的角度理解,就要复杂得多。我想,最原始的音乐大概是人用自己的器官来模拟大自然的声音。譬如,要抓野兽,就模拟野兽的叫声;不但引来了野兽,而且很好听。于是,不断重复,并且学给同伴们听,这就既有创作,又有表演了。不抓野兽时,要召唤远处的同类,就仰起头、发出悠长的吼叫。有的吼得好听,有的吼得不好听,吼得好听的就是歌唱家。
大自然里的声音有好听的有难听的,好听的让人快乐,不好听的让人不快乐。让人快乐的声音就是最早的音乐。渐渐地,单用器官发出的声音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于是,就用树叶、竹筒或是其他的东西来帮助发音。这些东西就是最早的乐器。
我小时候在田野里放牛,骑在牛背上,一阵寂寞袭来,突然听到头顶上的鸟儿叫得很好听,叫得很凄凉。不由地抬头看天,天像海一样蓝,蓝得很悲惨。我那颗小孩子的心,便变得很细腻、很委婉,有一点像针尖儿,还有一点像蚕丝。
我感到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在心中涌动,时而如一群鱼摇摇摆摆地游过来了,时而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所以,好听的声音并不一定能给人带来欢乐。音乐,实际上是要唤起人心中的情——— 柔情、痴情或是激情……音乐就是能让“人心之湖”波澜荡漾的声音。
除了鸟叫,还有黄牛的叫声,老牛“哞哞”唤小牛,小牛“哞哞”找老牛,牛叫声让我心又宽又厚地发酸。还有风的声音,春雨的声音,三月蛙鸣夜半的声音,都如刀子刻木般留在我的记忆里。略大一点,就去听那种叫茂腔的地方戏。男腔女调,一律悲悲切切,好像这地方的人,从古至今都浸泡在苦水里一样。紧接着又听样板戏,那明快的节奏能让我的双腿随着节拍不停地抖动,但样板戏不能动人心湖。
“二呀么二郎山,高呀么高万丈”更把我拉回了童年。童年炎热的夏天,在故乡的荒草甸子里,在牛背上,听到蚂蚱剪动着翅膀,听到太阳的光芒晒得大地开裂。用葱管到井里去吸水喝,井里的青蛙闪电般沉到水底。喝足了水,用葱管做成“叫子”,吹出潮湿流畅的声音,这就是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