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王国维先生,是我在总角之年,阅读余秋雨先生的散文集时,接触到的那一个拖着长辫子的在颐和园投水自尽的身影。余秋雨先生认为,王国维先生的自尽,是一种对于文化的殉道。他无法割裂自己毕生所倾心研究的中国传统文化与即将逝去的中国封建制度的联系,以文化为生命的他,选择了用生命拥抱文化之途,为中国传统文化尽到最后的义务。
不觉时光荏苒。今年暑假,我有幸拜读了王国维先生的著作《人间词话》。作为词作解析类作品的一座丰碑,《人间词话》一书精萃了无数前代词人的智慧,集合了王国维先生毕生的感悟与理解,对于对词一知半解的我而言,是上佳的引路人。
王国维先生在书的开篇,便引入了两个重要的观点,即有关词的“境界”与“有我无我”之说。
至于境界之说,虽然读之容易,但也正是因为其看之浅显,反而会因之一叶障目。而王国维先生用深入浅出的语言,一语中的,直接点明五代北宋之词为何冠绝历史,读之回味无穷的原因,正是基于其境界之高,才有格调高人一等,才有妙句信手拈来。虽然前人也有“兴趣”与“神韵”之说,终给人雾里看花之感,总不及“境界”一语透彻易懂。
至于有我无我之说,王国维先生在分析优秀词作的共性时,指出了词作有我与无我的两种风格——以我观物为有我,以物观物为无我。有我之作,多移情于物。词人先以“我”为主体,投射情感于无情之物上,再将情感丰沛的物,化作笔触下细腻的意象。是故语言优美馥郁,像是甘美的醴酒。无我之作,多超然世外。在剥离了所有的情感后,词人仿佛寄身于外物,没有了物我之分的他们,只有眼前所见,再无心中所想。因为达成了人物的高度统一,所以语言自也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有别具一格的宏壮。这一章虽只有寥寥数语,但对于后世的阅读者而言,其意义不啻于醍醐灌顶,给予阅读者以豁然开朗之感;而对于后世的研究者而言,其意义更可谓“前人开路后人行”,为词作风格的鉴赏提供了全新的定义,开辟了全新的思路。
而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一书中,石破天惊或振聋发聩之处实在是难以计数,不论是为秦观的艳词的翻案,亦或是人生的三大境界,都或多或少为人所知,在此不再赘述。相比较于他的作品,我更乐意推物及人,去畅想,去共情,继而走近王国维先生本身。
如果王国维先生有幸能目睹今天,不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感想呢?或许他会喜悦吧,或许他会悲伤吧。喜在他一生钟爱的中国文化在经历了社会的风云巨变,就犹如打不倒的拳击手,依旧坚挺地存在着。悲在失去了中国传统社会的基土,如今的文化,还是那个曾经他为之倾心的文化吗?而且,这个渐行式微的文化,还是那个曾经让人趋之若鹜的文化吗?
当然,我无心为封建制度翻盘。但我认为,目前的中国文化,需要像王国维一样的“殉道”者。他不用牺牲自己的生命,但他最好能有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能力,惊醒对于中国传统文化懵懵懂懂或漠不关心的众人,保护势颓的文化。他不需要长袖善舞——或者说——不应该八面玲珑,恰如王国维先生所言,“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他对于中国文化,应该抱有信仰般的虔诚,恪守孩提般的初心,愿意为了中国传统文化奉献毕生。
最后,用我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结尾吧,“......但是,我们不应因此丢掉我们的传统。如果可以的话,就从文化开始吧。”希望在如今西方价值观成为普世价值观的当下,中国传统文化,能守住自己脚下的一方净土,不求一树遮天,只求四季常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