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绣针脚里的时光
长沙的午后，总带着点湿润的暖意。外婆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手里攥着绷架，五彩丝线在她指间翻飞，不一会儿，一片带着露珠的芙蓉花瓣便在素绢上“绽放”——这是陪伴我长大的湘绣，也是藏在长沙人生活里的国家级非遗。
湘绣的根，扎在两千多年前的楚地。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乘云绣”，针脚细密如鳞，早已勾勒出湘绣的雏形；到了清代，长沙成为“湘绣之乡”，绣娘们把岳麓山的枫叶、湘江的渔火、橘子洲的芦花，都绣进了锦缎里，让湘绣成了“能与苏绣比肩”的绣品。外婆常说，她们那辈姑娘，十岁就要跟着母亲学“打籽绣”，一根丝线劈成八缕，针尖要稳，心要静，才能让绣出的花鸟“活”起来。2006年，湘绣入选首批国家级非遗，那些曾藏在深宅大院里的绣品，终于走出了闺阁，成了长沙文化的名片。
湘绣的妙，在“以针代笔，以线代墨”。外婆的绣筐里，永远躺着几十种丝线：松烟色的线绣枯枝，石青色的线绣江水，连最难的“鬅毛针”，她也能绣出虎毛的蓬松感。有次我好奇，想学着绣一朵芙蓉，刚把针戳进绢布，线就乱成了麻。外婆笑着摇头：“湘绣讲究‘留水路’，针脚要像湘江的波浪，有起有伏才好看。”原来每一针里，都藏着长沙人对自然的观察——绣荷花要留出水雾的朦胧，绣杜鹃要带着山间的野趣，这哪里是绣品，分明是把长沙的山水，一针一线缝进了时光里。
可如今，会绣湘绣的人越来越少了。外婆的老姐妹们，有的眼睛花了，有的改做了别的营生，只有她还守着绣架。直到去年，社区办了湘绣传习班，一群穿着汉服的姑娘来拜师，她们用手机拍外婆的针法，把绣品做成文创书签，还开了直播教网友绣小荷包。看着年轻姑娘们指尖的丝线重新起舞，外婆的眼睛亮了：“你看，湘绣没老，它只是换了种活法。”
上个月，我生日，外婆送我一幅小绣品：橘子洲的烟花在深蓝的绢布上绽放，湘江的水波里，藏着一行细如蚊足的字——“针脚里的长沙，永远年轻”。我忽然懂了，湘绣从来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它是外婆指间的温度，是长沙人对生活的热爱，是用丝线织就的、永远不会褪色的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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