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红日》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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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长沙航空职业技术学院-罗子霖发布于:2025-07-07 17:59:52
血染的黎明:论《红日》中革命叙事的双重悖论 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吴强的《红日》无疑是一座巍峨的丰碑。这部以孟良崮战役为背景的长篇小说,以磅礴的气势描绘了解放战争中人民军队的英勇形象,塑造了沈振新、梁波等令人难忘的英雄人物。然而,当我们穿越半个多世纪的历史烟云重新审视这部作品时,会发现《红日》的革命叙事中蕴含着耐人寻味的双重悖论:它既是集体主义的颂歌,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个体生命的微光;它遵循着革命英雄主义的叙事范式,却又在某些缝隙处展现了战争的残酷本相。这种叙事张力使《红日》超越了简单的宣传文本,成为一部具有复杂审美价值的文学作品。 《红日》的显性叙事无疑是对革命集体主义的礼赞。小说中,解放军官兵以钢铁般的意志和严明的纪律构成了一部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吴强用宏大视角描绘了战役全过程,从高级将领的运筹帷幄到普通战士的冲锋陷阵,构建了一幅集体力量的壮阔画卷。在"一切为了胜利"的革命逻辑下,个人情感、恐惧与犹豫都被视为必须克服的弱点。当战士杨军因思念家乡而分神时,他迅速进行自我批评;当连长石东根在胜利后醉酒纵马,这种个人情绪的宣泄立即遭到上级严厉训斥。小说通过这些情节不断强化着一个讯息:革命集体的纪律高于一切,个体必须无条件融入集体意志。 然而,细读文本会发现,《红日》的叙事裂隙中不时透出个体生命的微光。吴强在描绘大规模战争场面的同时,出人意料地注入了许多细腻的个人化描写。战士杨军对家乡的思念、团长刘胜对牺牲战友的悲痛、甚至敌军将领张灵甫在绝境中的复杂心理,这些细节都超越了简单的阶级对立叙事,展现了人在极端环境下的真实状态。最具象征意义的是卫生员姚月琴这个角色,她不仅承担着救死扶伤的革命职责,还以其女性特质为残酷战场注入了一丝温情。当她在炮火中穿梭救治伤员时,革命集体主义与个体人性光辉达成了短暂的和解。这些"溢出"主流叙事的细节,构成了小说最动人的部分。 在英雄塑造上,《红日》同样呈现出明显的悖论。一方面,沈振新、梁波等正面人物几乎完美地体现了革命英雄主义的所有特质:坚定的阶级立场、高超的军事才能、无私的奉献精神。他们的形象符合当时"高大全"的创作要求,是意识形态的理想化身。但另一方面,小说对反面人物张灵甫的描写却意外地突破了简单化的反派模式。吴强没有将他漫画化为凶残愚蠢的敌人,而是赋予其职业军人的素养和末路英雄的悲剧色彩。这种相对客观的描写使得张灵甫成为小说中最具立体感的人物之一,无意中消解了绝对化的英雄/反派二元对立。更具颠覆性的是,小说通过普通士兵的视角,多次展现了战争的无差别残酷——无论是"我方"还是"敌方"的士兵,在炮火面前同样脆弱,同样渴望生存。这种对战争本质的诚实呈现,与革命英雄主义的乐观叙事形成了微妙张力。 《红日》的战争描写同样具有双重性。表面上看,小说遵循着"正义战争必胜"的叙事逻辑,解放军的每一次胜利都被表现为历史必然性的体现。但深入到具体战斗场景中,吴强的笔触却出奇地冷静甚至冷酷。血肉横飞的战场、残缺不全的尸体、精神崩溃的士兵,这些细节不加修饰地呈现了战争的反人性本质。特别是对解放军伤亡的描写,没有回避革命胜利的惨重代价。当战士们高呼口号冲向敌军阵地时,叙述者既赞美他们的英勇,也不掩饰这种冲锋近乎*的实质。这种对战争双重性的诚实呈现,使《红日》区别于那些将战争浪漫化的宣传作品,获得了更为深沉的文学品格。 回到当下语境重读《红日》,这部小说给我们的启示恰恰来自于它的叙事悖论。在集体与个体、英雄与凡人、正义与残酷的张力中,《红日》无意中记录了革命叙事的复杂性。它提醒我们,任何宏大的历史进程都是由具体个人的血肉构成的;每一场"正义战争"的光荣背后,都浸透着无数个体的痛苦与牺牲。这种认知不是要否定革命的历史意义,而是为了更全面、更人性地理解历史。 《红日》书名的象征意义或许正在于此:革命胜利的红色黎明,是由鲜血染就的。这部小说之所以历经岁月洗礼仍具阅读价值,正是因为它既忠实于时代精神,又在艺术真实性的驱使下,部分突破了意识形态的束缚,为后人保存了历史的多维面相。在非黑即白的简单叙事大行其道的今天,《红日》中那些叙事裂隙所透露出的复杂性与人性微光,反而成为了它最珍贵的文学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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